专注基础研发 改变互联世界——专访 InterDigital 公司总裁兼CEO陈立人

张翼翔 China IP

今天，标准全球化进程的深入推进与相关知识产权保护的逐步加强，推动着世界各国的技术研发与交流活动日益增长。作为全球市场主体之间技术交流的主要形式，专利许可近年来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关注目光。随着标准技术广泛嵌入智能手机等传统领域，汽车、物联网等非传统领域，以及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新兴技术的发展，专利许可在全球技术研发与推广应用中所扮演的角色也愈发重要。由此，那些长期从事研究、创新和知识产权许可的主体在创新方面发挥着更为宝贵的作用，其中就包括来自美国的数字互联公司（InterDigital, Inc.）。

InterDigital成立于1972年，1981年在纳斯达克上市。成立五十余年来，InterDigital长期致力于开发两项现代生活中所不可或缺的基础技术——无线通信技术和视频通信技术。如今，InterDigital已成为全球最大的单纯从事研究、创新和许可活动的公司之一。今年9月，InterDigital总裁兼CEO陈立人先生来华参加第十二届中国知识产权年会；期间，中国知识产权杂志（China IP）对陈立人先生进行了独家专访，与这位知名华人发明家、企业家、知识产权人展开了一场关于专利与创新、研发与许可以及技术标准对中国创新生态的重要性等议题的对话。

成长故事：从工程师到知识产权人

2021年4月起，陈立人先生担任InterDigital董事，同时被任命为公司总裁兼CEO。在入职InterDigital前，他还曾在高通公司（Qualcomm Inc.）工作了近二十五年，兼跨技术与法律领域，担任过多个知识产权和技术相关职务，并以高级副总裁、知识产权全球负责人兼法律顾问的身份，负责管理高通在全球范围的知识产权组合（专利、版权、商标和开源代码等），并领导高通技术许可业务的技术、商业战略、产品管理及全球生态系统开发。

“我是工程师出身，在清华大学完成本科学业，获得自动化学士学位，随后又在美国获得了电子电气工程硕士和工商管理硕士学位。毕业后，我以工程师的身份加入高通公司，参与各种产品与研发项目，期间在全球范围内共获得了约120项专利。这是我在知识产权领域的第一段经历。”陈立人告诉China IP记者，在整个职业生涯中，他从未停下学习的脚步；入职高通公司数年后，他又进入圣地亚哥大学攻读法学博士学位，过上了白天工作、晚上和周末学习的日子。“那时候，我的孩子们还很小。回想起来，那真是一段非常忙碌的时光！”陈立人说道。

在获得法学博士学位并通过加利福尼亚州律师资格考试后，陈立人加入了高通知识产权部门，开始更多参与专利方面的事务。“当时，知识产权部门的多项工作基本均由我负责，包括管理专利、版权、商标和开源软件等方面的事务。我与发明人密切合作，建立及管理专利组合，以更好地支持公司广泛的业务线，以及为并购和诉讼做好准备工作。”2016年，陈立人又加入高通许可团队。在许可业务中，陈立人结合运用其在工程、知识产权、法律和商业方面的丰富经验和技能，在多起关注度很高的诉讼案件、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并购法律纠纷以及长期许可和产品协议的最终解决中，均发挥了关键作用。

入职InterDigital后，陈立人坦言，新的职业生涯并不让他感到陌生。“ 在InterDigital，我仍然对工程师的工作有着浓厚的兴趣，非常乐于了解他们正在进行的研究；我也依然热衷于专利组合的开发和管理，愿意尽我所能为许可团队提供帮助。”陈立人告诉China IP记者，“或许有所不同的是，在InterDigital，我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些。在这里，我需要为整个公司负责，与董事会密切合作，以制定公司的战略方向。我还需要定期与投资者交流，起初我在这方面经验尚少，但现在，向投资者介绍InterDigital在5G、VVC视频编解码等关键技术上的研发进展和成果，解释我们的努力如何改变万物互联的世界，以及展示我们对自身的长期发展前景充满信心的原因，已经成为了我工作的重心，也是我特别喜欢的一部分。”

独辟蹊径：专注基础研发 拓展许可版图

作为一家从事基础技术开拓性研究的公司，InterDigital在互联互通领域的研发史可能鲜有人知。1973年，摩托罗拉公司的工程师马丁·库珀在纽约街头拨出了人类历史上的首次手机通话；而在此前一年成立的InterDigital，此时已经投入到人类沟通方式转型的进程中，并最终成功在美国建立了最早一批的数字无线通信网络。今天，InterDigital继续深耕于无线通信技术、先进视频压缩与传输技术以及人工智能等领域。在无线通信领域，五十余年来，InterDigital设计并开发了用于数字蜂窝、无线通信产品和网络（包括4G和WiFi相关产品和网络）的大量先进技术，是5G到6G变革的引领者之一，为全球无线通信技术关键标准作出了数千项贡献。在视频技术领域，InterDigital则持续为MPEG和ITU标准作出贡献，并引领了2D、3D和沉浸式视频标准、先进的视频编解码和先进的视频解决方案的创新。在人工智能领域，InterDigital近年来研究投入比例也越来越大，致力于使用人工智能与机器学习技术，推动无线通信和视频标准走向更高效率与可靠性的未来。“我们的大多数员工都是工程师，超过90%的工程师都是发明家。我们热衷于创新，也为我们的工程师们做出的诸多贡献深感自豪。”陈立人表示。

无论是从数量还是质量上看，InterDigital的专利组合都是该公司技术实力与研发成果的有力证明。陈立人介绍道，InterDigital目前在全球范围内拥有超过3万项专利和专利申请，技术领域涵盖5G和WiFi等核心无线通信技术、包括HEVC和VVC在内的多种视频编解码技术、人工智能在互联技术中的各种应用，以及帮助设备更加高效运行的实施方案等，地域范围则覆盖不同国家和地区，包括美国、中国、欧洲等知识产权申请的主要国家和地区。“对于InterDigital而言，创新与知识产权组合是紧密相连的。我们的工程师善于在各技术领域预测技术演进和消费者需求的长期演变趋势，开发出超前的、可能在五年甚至十年内都不会应用于相关设备中的创新技术；知识产权保护则帮助我们获取对研究投入的回报，更重要的是给予我们信心，使我们相信自己的创新成果能够得到长期保护。”陈立人说道，“第三方分析表明，InterDigital拥有全球最优质的专利组合之一。律商联讯（Lexis Nexis）连续两年将InterDigital纳入‘创新动能’报告；其进一步分析则表明，InterDigital已跻身全球领先的5G专利持有人行列；若同时考虑专利数量和专利质量，InterDigital的专利组合在全球5G专利持有人中位列前五。此外，无论从专利数量还是质量而言，InterDigital也都是VVC视频标准的主要贡献者之一。”

基于专注基础研发的经营策略及量质双优的专利组合，如今的InterDigital完全致力于研究，不生产任何实体产品，而以专利许可作为其收入的最终来源。对此，陈立人解释道：“这意味着InterDigital的创新完全以提升无线通信、视频以及相关领域的技术为目标，以我们认为能够推动创新、确保消费者从更先进的技术中获益为导向。我们认为，合作伙伴和客户的成功，是InterDigital自身成功的前提。InterDigital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制造商，但我们将专利视为推向市场的产品，通过专利许可从我们的创新成果中获得收入。”据陈立人介绍，从2021年初至2023年初，InterDigital已与多家企业签署了近30项双边许可协议 ；迄今为止，InterDigital签署的许可协议中，绝大多数都是通过友好的双边谈判达成。“这些都能够证明，我们的许可项目在业内已具有相当高的成熟度和透明度。我们始终遵守FRAND（公平、合理、无歧视）承诺，坚持以公正、平衡的方法进行知识产权许可，在获得合理的研发投入回报的同时，也帮助专利实施人向消费者提供更多更为先进的设备。FRAND框架很重要，因为它为谈判提供了一定的灵活性，以反映特定市场或厂商的实际商业情况。2022年是InterDigital成立五十周年，实践已经证明了创新研发与专利许可相结合的商业模式是适合InterDigital的选择，同时也能够使全球受益。”陈立人说道。

结缘中国：共赢合作 期待继续改变世界

出于采访场合及陈立人先生个人经历的缘故，InterDigital与中国的渊源是采访中无法绕开的一个话题。谈及中国，陈立人欣然表示 ：“中国对于InterDigital而言十分重要，我坚信InterDigital能够与中国OEM厂商及其他技术和知识产权领域的利益相关方建立密切联系。标准化技术的繁荣源自于其开放性和协作性，因此，我们也必须与世界各地的企业保持友好且富有成效的关系。迄今为止，在众多标准制定组织的工作中，InterDigital工程师都经常与中国公司携手合作，共同推进5G等领域的技术创新。此外，我个人也始终密切地关注着中国知识产权制度的变迁。如今，中国的创新型经济展现出了惊人的活力，观察中国发明人每年提交的专利申请数，以及知识产权法院等专门制度的发展，可以看出，在由以制造业为基础的经济模式转型为以创新为根基的经济模式的过程中，中国坚信知识产权能够发挥重要的作用。未来我还将经常来中国出差，并持续关注中国知识产权制度的发展进程。”

当然，现实中，全球企业之间既有共赢合作，也避免不了矛盾争议的时有发生。近年来，InterDigital牵涉的几起标准必要专利相关诉讼纠纷，讨论热度每每居高不下。对此，陈立人表明了InterDigital的鲜明态度：“自始至终，InterDigital都愿意优先尝试通过友好协商的方式达成许可协议。但回到现实中，有时候不可避免地会发生一些分歧，我们也不得不采取某种形式的争议解决方式来达成和解。在大多数情况下，InterDigital都倾向于通过有约束力的仲裁裁决解决争议，我们认为这是最适合解决全球许可纠纷的方式。然而，在部分被许可人不愿意通过仲裁方式解决相关争议的情况下，我们也不得不进入法院诉讼程序。”陈立人说道，“标准必要专利的专利权人和被许可人之间的诉讼之所以备受关注，是因为其涉诉金额通常很高，而且牵涉的往往都是那些足以放在媒体头版头条吸引眼球的知名企业。我们相信，绝大多数蜂窝无线乃至其他技术领域的大型标准必要专利权人，都有过与InterDigital类似的诉讼经历。InterDigital的持续经营和研发依赖于知识产权许可的收入，我们认为，对于那些多年来一直在使用我们的技术而没有支付合理许可费的经营者，不应让其获得相对于那些支付了合理许可费的经营者而言不公平的竞争优势。这也是创造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的题中之义。未来，我们也希望通过自身及各方的努力，让业界更清楚地理解技术、知识产权保护和许可之间的相互作用，以进一步减少标准必要专利领域本就不多的诉讼。”

“InterDigital所开发的创新成果，对于所有互联技术而言都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性；它们的价值不仅限于连接我们口袋里的手机或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也不仅是与朋友发送信息或通过社交媒体保持联系那么简单；它们的意义远不止于此。”陈立人指出，“工程师们的努力，改变了人们通过流媒体观看电影、体育直播和其他内容的方式，提升了网联汽车的智能化水平，连接了全球各地的工厂乃至整个行业，提高了工业生产力和工人安全水平，同时将医疗保健、金融服务、教育培训等服务推向那些曾经未能接触互联网的群体。从中国近年来在5G技术上的研发投入来看，中国深刻地了解互联互通技术的重要性及其将为中国经济带来的价值。我们相信，InterDigital与中国伙伴的合作机会未来将不可限量。”

“回想当初，之所以接受InterDigital的CEO这一职位，正是因为我清楚地看到了InterDigital在那些每天影响着数十亿人的技术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作为一名前工程师，每当我听到InterDigital的工程师们深入探讨6G以及其他全新的沉浸式体验技术，为改变人类未来几十年的连接方式而不懈努力之时，我仍然兴奋不已。”陈立人最后说道。